「兩個互相隱姓埋名的陌生人,肩並肩躺臥在一起,
徒然間一陣告悔的衝動,我們把心底最隱密、
最不可告人的事情,互相吐露出來。
我們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不知道對方的來歷,
我們會暫時忘卻了羞恥顧忌,
將我們那顆赤裸裸的心挖出來,捧在手上互相觀看片刻。」



這本書在高二的時候就已拜讀過,但其時還是個整日以個讀書為首要任務,心思被龐大考試壓力榨乾、使麻痺的學生,想想當時想讀它源於一種莫名的使命感,單純地認為身為圈內人合該讀一些圈內的經典,感觸沒有很深刻,僅是知道有這樣的一部作品,而我正好讀過這它。直到最近上課,每日都得搭捷運至台大醫院站,穿過228和平紀念公園,那地景不斷召喚我對於這本書的記憶,於是我又重新拿出來看了一遍,果不其然,比當年懵懂閱讀更有一層不同的感受。

說《孽子》是白先勇為同性戀打造的一烏托邦世界,其實也不為過。在他那樣的年代,思想保守傳統,男男相戀可是一件極為敗德的苟且之事。記得我在另一本書上看過,說其實活在這個時代的同性戀要比過去的同性戀幸福許多,因為在他們的年代裡絕不可能有像現在這麼多的同性戀平台讓同性戀展現自我,他們必須壓抑心底的情感,即便遇見氣味相合的同類,也只能以眼神示意不敢輕舉妄為,而歷經許多前人篳路藍縷、披荊斬棘後,同性戀才得以攤展在陽光底下,每年幾乎舉辦的同志大遊行,就正代表了社會對同性戀者的逐漸包容與關懷,是好事。而《孽子》就正是在那樣的時代孕育而生生的作品,開首便道出那股壓抑感:「在我們的王國裡,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天一亮,我們的王國便隱形起來了,因為這是一個極不合法的國度......。」很有可能因為這樣子,所有角色的形象於我都蒙上一層薄霧,黯淡地透著微微光亮,然而又可以從這些光亮感受出彼此間的不同。我滿喜歡一開始每個角色的出場方式,不是刻意一一介紹,用不落俗套宛若電影換景的方式狀寫出每一位角色,且可以用他們第一次現身的樣態猜出他們應該是怎樣個性的人。

而我最喜歡的角色並非「青春鳥」中的任何一隻,反而是帶有吉姆情結色彩的傅老爺子。由於自己曾經的不諒解,使他唯一的兒子吞槍自盡,直到死前仍懊悔不已,所以他將對兒子的關愛轉放到這群在新公園中活躍的孩子們。我想,白先勇安排這樣的一個角色,無非是要提醒那些被逐出家門,而意與家永久斷絕關係的年輕同志們的一種勸說,他認為不管如何還是得努力弭平家人之間的誤解,獲得家人的支持,就像他曾在〈給阿青的ㄧ封信〉中最後一段所寫的:「阿青,也許你現在還暫時不能回家,因為你父親正在盛怒之際,隔一些時期,等他平靜下來,也許他就會開始想念他的兒子。那時候,我覺得你應該回家去,安慰你 的父親,他這陣子所受的痛苦創傷絕不會在你之下,你應該設法求得他的諒解,這也許不容易做到,但你必須努力,因為你父親的諒解等於一道赦令,對你日後的成長,實在太重要了。」無不見作者的悲憫與關愛。

除此之外「追尋」的主題在書中也是顯而易見的:李青追尋弟娃、小玉追尋父親、王夔龍追尋阿鳳乃至於楊教頭所開的安樂鄉(此大有以「桃花源」為原型的概念, 譬如其在描寫通往安樂鄉的ㄧ途,作了如是描述:「我們的新窩巢安樂鄉卻掩藏得非常隱密,不是我們的同路人,很容易被隱瞞過去。因為安樂鄉的外面,沒有招 牌,大門緊挨著今天使的左側,狹窄的一條門縫,僅僅能容得一人通過,接著便是一條陡直的樓梯一級級伸引下去......得扶著欄杆,摸索下降,直到下面, ㄧ轉右,兩扇玻璃門便唰地一聲,自動張開,裡面赫然別有洞天......。」),都是對於「歸屬感」追尋。許多同性戀的內心其實也欠缺這股踏實的歸屬感, 時常認為自己與世不同、感受孤立,因而特別容易覺得寂寞,書中最後也以未竟的結局表現出我輩族群並非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同時也提醒青春鳥們要昂首闊步、 抬頭挺胸,理直氣壯地勇敢走下去。

 


◎盛公:「榮華富貴有什麼用?孩子,青春才是世上最寶貴的東西哪!」

◎郭老:「這些鳥兒,不動情則已,一動起情來,就要大禍降臨了!」

◎吳敏:「雖然他曾經對我絕情過,可是只要他用得著我的時候,我還是會去照顧他的。」

◎傅老爺:「你們這些孩子,只顧怨恨你們的父親,可是你們可也曾想過,你們的父親為你們受的苦,有多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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